山西茶馆起名武汉老行当茶馆
2025年10月21日 雪梨资讯
彭建新
茶馆也称茶坊、茶肆。茶馆这行当起源于何时,说得具体似乎有些难度。看关汉卿的杂剧《钱大尹智勘绯衣梦》,其中有“自家茶博士,开了这家茶坊”,茶坊即茶馆。在中国历史上,元代不是个长寿且安定的朝代,且社会生产力较之前朝,没有太大的发展,由此分析,元代之前,应该有专门的茶馆了。《水浒》、《三国演义》这些名著,都是由“话本”改造而来,而话本亦即评话,这种相当于我们湖北评书样通俗的大众化的艺术样式,其演出大多是在茶肆茶馆茶坊进行的,那么,宋代应该有很具规模的茶馆业了。
旧时武汉的茶馆,以汉口最有代表性。按户型分,大致可以分为三种:大户型、中等户型和小户型。一般来说,房屋宽敞,能够摆得下三四十张茶桌,且桌凳形制统一的,就应该算作是大户型了。这等规模的茶馆,往往雇有十来个工人,内工头一名,负责一般性的业务管理和人员调配。这等茶馆,除宽敞的大堂之外,配有若干雅座——那可是真正的雅座咧,有座椅,也有躺椅,可躺可靠可歪,可聊天,自然也可以玩麻将、上大人、撮牌之类,赌具由茶馆提供,茶馆老板抽头渔利也是自然的。玩饿了,这里头也可喝酒吃饭,连香烟瓜子糖之类鸡零狗碎的消遣玩意都一应俱全。上个世纪20年代,位于后城马路亦即如今的中山大道同善里(今吉庆里)的甲子大旅社、大陆旅社(后来的雄伟百货商场)隔壁的临城茶楼,就属于这等规模的茶馆:两层楼的门面,摆七八十张茶桌,每天茶客千余人次,成天座无虚席,老茶客往往定有较固定的茶桌,散客来晚了还不一定有座。这临城茶楼还有个特点,就是来这里喝茶的以经营鸟雀的商人和玩家居多。每天,茶馆一开门,雀子商贩们拎着鹦鹉、百灵、黄燕、八哥、画眉各类雀子笼,从四面八方云集到这临城茶楼,把雀子笼往茶桌上一放,人开始有一口无一口地呡茶,那些雀子硬像是经过训练了的,各自开始施展歌喉,唱将开来。这时,商贩和玩家们往往一手端茶托,一手托杯盖,嘴巴停了喝茶的唏嘘啜响,眼睛珠子在各个笼子上滴溜溜地转,一旦发觉哪只雀子羽翎齐整,声音脆响,对那只鸟雀有些意思了,就走上前去,仔细相雀子的体型,品雀子的毛色,看形态是否匀称,身段是否像打磨好的纺锤样流畅,毛色是否有油色;再远远地走开去,虚眯眼,打点起全部的精神,都集中在耳朵上,在众多的鸟雀鸣唱中,搜寻这只雀子的音色。如此这般细细地品过之后,如果心里满意了,面上也不露出来,而是到其它一些茶桌的雀子笼边去逛一通,再装着不经意的模样,与自己相中了的雀子主人搭讪;如果双方经过简单的交流,大致知会得了,就把手伸到对方的袖笼子里,开始进入讨价还价的程序……应该承认,临城茶楼以及它茶客的特殊性,很长一段时间里,是汉口闹市区的一道很有特色的风景。也由于临城茶楼处汉口闹市中心,茶客多,有钱来买雀子交易和无钱但又喜欢雀子来看一看过眼睛瘾“开眼睛荤”的人也多,北洋军阀时期那一段,当局往往把“死刑犯”拉到这里来砍脑壳。虽然砍人脑壳的事不是天天有的,看砍人脑壳可以真正称得上是“开眼睛荤”,但砍人脑壳与雀子文化茶文化的反差实在太大,也实在是太煞风景。
与临城茶楼规模相当且有自己特色的大户型茶馆,还有家叫“楼外楼”的茶楼。其特色之一是该茶楼虽然规模大,但它没有自己的独立门面,而是把自己安置在在汉口旅社(新中国成立后曾改作军人饭店)的最上一层楼,茶客上下可乘电梯,上去之后,不仅可以品茶和搞些其它的休闲项目,还可以居高临下,对大汉口做鸟瞰式浏览——估计,这也是茶楼主人为之取名楼外楼的缘由罢。最值得老汉口记忆的,这楼外楼茶楼是汉口乃至武汉三镇鼎鼎有名的玩蛐蛐的地方——当然,说玩,只是从雅处说,实际上,是赌蛐蛐:爱好这行玩法的蛐蛐主儿,有只好蛐蛐,也调养得好了,往往就拿到这里来参赌——当然,当年这赌也不叫赌,叫蛐蛐比赛。赌赛之时,两只蛐蛐各由一名掌掸子的驱使。这掌掸子的又称之为“芡手”,应该算是这方面的专家,他懂得如何用手上的芡子(多用芡草做成小掸子状,高级的也有用鼠须、狼须制作的)将蛐蛐的斗性撩拨起来,促使蛐蛐去冲锋陷阵争取胜利。所以,斗赛蛐蛐,蛐蛐的主人如果不是芡手,往往并不上场,而是坐在一边品茶,等待胜利的到来。当年楼外楼赌赛蛐蛐的名声很大,影响所及,不仅武昌汉阳的同好要到这里来,就是省内周边的县,甚至外省的蛐蛐爱好者,也纷至沓来,真可谓趋之若鹜,高手云集。还有那些不是蛐蛐高手、腰里有两个零角子的市民,或受了赌赛蛐蛐红利的吸引,想来这里来当“飞苍蝇”(在茶馆外押注参赌的散赌客)碰碰运气的;还有那吃了上顿无下顿的瘪荷包升斗小民,得了喜欢蛐蛐的病,挤在人堆里听一听消息,看一看场面“过眼睛瘾”的。每年秋季,蛐蛐赌赛季节到来,这楼外楼及其周边,不晓得几热闹,用武汉土话说就是“闹得水响”!不是赌斗蛐蛐的赛季,蛐蛐迷们也到楼外楼来,探讨么样能够捉到好蛐蛐:是老屋废墟好呢,还是坟场古墓好;交流养蛐蛐的经验:喂黄米还是喂白米,喂么样的青菜叶子,用何种质料的蛐蛐罐……蛐蛐这虫子,上至皇帝老儿宰相首辅文人墨客行商坐贾,下至街巷青皮市井无赖,居然都有迷蛐蛐的,市面还有不少这方面的专著,可见,真的成了一种“文化”。只是,不晓得楼外楼的主人懂不懂这文化——我想,他肯定是懂得的:因了蛐蛐的关系,他赚得荷包鼓鼓的,这文化肯定是好文化!
此外,当年,与临城茶楼和楼外楼规模相当的汉口大茶馆,还有位于现中山大道民意一路的江南春茶楼,老板是洪帮头子朱协卿,物以类聚,茶客亦多洪帮弟兄,进茶楼见面的手势、喝茶端茶杯放茶杯、茶壶嘴巴朝哪边,都有套路讲究。到这里来做锝最多的事情,就是“叫散梁子”(洪帮黑话,起纠纷结怨仇称为“起梁子”,解决纠纷称之谓“叫散梁子”)。还有位于汉正街集家咀汉水边的怡心楼,因临水而成木桩吊脚楼形制,且因制得好广东风味的小碟荤菜和鲜美的叉烧包子,而广受好评。还有在地处硚口的德心楼,亦临汉水,来往茶客多船帮商贾,在此借喝茶之机谈生意、结算银票钱钞,也多在袖笼子里头打手势,就是谈价格,也多用行帮暗语。
旧时汉口中小型茶馆里,最有特色的当数清香茶社。茶社位于现利济南路口,靠近中山大道。其经营特点是白天卖茶接待茶客,茶客多走街串巷的小贩;晚上拉幕唱戏,汉剧、楚剧、皮影戏都来,以皮影戏最受欢迎,凡有,几乎场场客满。
至于小茶馆,甚至季节性的露天茶馆,旧时的汉口,就难以胜数了。可就是这类小茶馆、野茶馆,恰恰多属“清水”类型——亦即只卖茶,区别于那些除卖茶外,还主要经营打牌演戏之类“浑水”类型的茶馆。汉口有特色的“清水”茶馆,以后湖的那些小茶寮为最,且在汉口茶馆业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。明代成化初,汉水改道,从汉阳分出一个汉口。汉水故道亦即襄河故道在逐渐淤塞过程中,淤出许多汉口内城没有的景致来。“淤后襄河二百年,平芜十里望茫然”,“东西数十里,平畴旷野,弥望无痕”,“湖光野色,点缀可观”;不久,“湖中远近,又有土埠布列数十处,乡人筑室聚族而居”,“故诸墩皆以姓氏名,如某家墩”,“以土石或筑墩,或围垸,与水争地,盖房造屋”;继而“茶肆罗列,歌管纷喧”,“春兰秋菊,各擅其芳”,“游目骋怀,为汉口胜处也”。相关文献资料中,对早年汉口后湖的描述颇为详细。从中可以看出,后湖的茶馆,其客源主要是后湖郊游的游客。“后湖之有茶肆,相传自湖心亭始。近若涌金泉、第五家、翠芗、惠芳、习习亭、利春轩之名为著……其余尚有数十处。” 从《汉口丛谈》中列举的这些茶肆的名称,可以品味后湖小茶馆野趣和雅趣并存的滋味。
茶馆是个很特殊的行业,江湖味很浓,在旧日汉口开茶馆尤其是开大户型茶馆的,或者后台有青洪帮头子撑腰,或者与这些帮会有特殊的密切关系。“红黑不沾”的,是做不了茶馆老板的,“不是光棍,不开茶馆”,几乎是这行当从业的“定式”。至于茶馆打工俗称“跑堂”雅称“茶博士”的,其境况就不怎么的了。“前世打爷骂娘,今生落得跑堂,吃的是粗茶淡饭,睡的是八只脚的床”,这几句顺口溜很形象,也很概括:前世做了孽,今世命运不济,做了茶馆跑堂的行当,吃喝糙得很,睡觉连张固定的床都没有,做到夜深了,浑身每根骨头都是疼的,还得等最后一个茶客走了,才将两张茶桌一拼,对付几个小时……
旧汉口的茶馆业,如果从范锴的《汉口丛谈》对后湖茶馆的描述推算,当从清道光三年亦即公元1823年算起,到宣统元年(1909)汉口茶馆茶楼茶肆达250家,占三镇茶馆的60%; 1918年,汉口茶馆增至696家,十年后,增加到1117家。1931年武汉遭遇百年洪灾,整个汉口一片泽国模样,街市萧条,百业困顿,唯茶馆业一枝独秀,兴旺得出奇,至1933年,茶馆竟增至13673家——是否,茶馆业跟水有关系,水愈多则愈发达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