卍字起名红楼梦里的好名好姓
2025年10月21日 雪梨资讯
作者
杜若
01怡红院的丫鬟
那次,宝玉与袭人生了气,不但不与袭人说话,连带着也不要秋纹麝月服侍了。于是那个叫蕙香的小丫头出现了。
宝玉问名字,小丫头说,原来叫芸香,花大姐姐改了“蕙香”。宝玉便赌气说,哪一个配比那些花,蕙香兰气的,没得玷辱了好名好姓的。又问了小丫头在家排行第四,于是改名为“四儿”。
这个“四儿”不但人生的十分水秀,脑子也聪明。见宝玉使她,便浑身解数,一来二去的,就上来了。可惜抄检大观园的时候,王夫人因为她与宝玉玩笑有“同日生便是夫妻”的戏言,竟将她逐出园去了。
事后宝玉曾叹“是我误了她”。若没有那一次跟袭人赌气,四儿一个小丫头要熬到端茶倒水的近侍,谈何容易?
可是到底是痴心一梦,“聪明皆露在外面”的四儿只顾往上爬,却忘了谨言慎行,一朝被逐,应了宝玉当日那句“正经叫‘晦气’也罢了”。而宝玉,也不过一声叹息,再无他法。
说起来,宝玉给丫头改名也不是一次了。
拿袭人来说,本来服侍贾母的时候叫“珍珠”,宝玉改名叫“袭人”。贾政偶尔听到提及,很是反感,“一个丫头,不拘叫个什么,”这样“刁钻的”名字,他才不信是“老太太取的”,“一定是宝玉”。
宝玉只得解释:这丫头本姓花,又有“花气袭人知昼暖”的诗句,便给她改名叫“袭人”。可是贾政才不听宝玉解释,他的结论是,“可知平日里不好生读书,专在这些淫词艳曲上下功夫”。
其实这诗出自陆游的《村居书喜》,“花气袭人知骤暖,鹊声穿树喜新晴。”陆游可是史上著名的爱国诗人,这首诗主要描写了诗人隐居于山林之间的悠然生活。贾政说这诗是“淫词艳曲”,是真的有失公允了。
按说,贾政自幼喜读书,年轻的时候也诗酒放诞过,陆放翁的诗不至于没读过。且从游大观园时他的言谈中也可以看出,贾政尚俭,对村居生活欣然向往。无论如何,这句“花气袭人”断然成不了“淫词艳曲”。
贾政之所以这样说宝玉,还是出于对宝玉的极大成见吧?
同是怡红院被逐的芳官,也姓花。宝玉与芳官甚是相投,宝玉生日夜宴上,满口喊热的芳官与宝玉大笑大闹着划拳,众人说他俩像双生兄弟。宝玉给她改的名字却是“耶律雄奴”,是配合着她打垂联的“小吐蕃”造型取的。
只是因为很多人叫不对,甚至香菱等人竟叫出“野驴子”,闹出笑话来。宝玉再改作“温都里纳”,意为“金星玻璃”。足见宝玉对芳官的喜爱与看重。
只是,宝玉这个好玩伴“金星玻璃”,也是年少轻狂,最终结局惨淡。
02
宝玉的小厮
宝玉给小厮们取的名字也颇符合他的审美情趣:扫红,锄药,墨雨,茗烟。这些名字估计贾政又要侧目。
最得力一个小厮就是茗烟。《菜根谭》里说,“一生清福,只在碗茗炉烟”。果然好名字。
只是,这么个好名字,他也毕竟还是个小厮。“起嫌疑顽童闹学堂”里,这茗烟大大的露了一回脸。
他“乃是宝玉第一个得用的,且又年轻不谙世事,”听了贾蔷的挑拨,“这茗烟无故就要欺压人的, 如今得了这个信,又有贾蔷助着,便一头进来找金荣,也不叫金相公了,”只说"姓金的,你是什么东西!"
在他的带动下,“墨雨遂掇起一根门闩,扫红锄药手中都是马鞭子,蜂拥而上。”只是,这些粗野轻狂的小孩子们,怎能与“茗烟,墨雨,扫红,锄药”这样诗意的名字相匹配?
后面更有茗烟与万儿偷情,被宝玉撞破的事。
宝玉责怪茗烟,连女孩的年龄都不知道就做这个事情,“她白认得你了”。连叹“可怜”。又问了名字则又引出一段“新鲜奇文”:
她母亲养她的时节做了个梦, 梦见得了一匹锦,上面是五色富贵不断头‘卍’字的花样,所以他的名字叫作卍儿。宝玉听了也笑道:“真也新奇!想必他将来有些造化。”说着,还“沉思了一会。”不知宝玉沉思些什么呢?
03
贾府四艳及其大丫鬟
因元春生于大年初一,起名“元春”,贾府三姐妹便都从了“春”字。
迎春,探春,惜春,都是不俗的名字。可是暗中却与“原应叹息”相合,道尽人世间的苍凉况味。
这四姐妹的首席大丫头们也有一组颇有情韵的名字:抱琴,司棋,侍书,入画。更巧妙的是,这几个丫鬟的名字都暗含其主子的一项特长在里面。
抱琴随元春进了宫。元春应该是善于抚琴的。省亲时,抱琴与贾府人相见时,贾府对她礼遇有加,打扫别室让她休息,可见其随元春入宫的体面。
只是不知元春最终“虎兕相逢大梦归”之后,抱琴的命运当如何?残酷的政治争斗,元春尚且成为牺牲品,她自贾府带去的丫鬟更如浮萍飞絮了。想想也是凄凉。
迎春,这名字倒是一派生机,一团喜气,可是她没有迎来生命中的春天,大观园里藕香榭度过的时光成了她有生之年最温暖的记忆,而这美好时光的消逝比贾府的倾颓更早。
“金闺花柳质,一载赴黄粱”的命运,让人扼腕叹息。总觉得善棋者懂谋划,胸中有沟壑。可是迎春精通棋局,人生却是一局死棋。而大丫鬟司棋之名是否也有暗示之意呢?
司棋性子泼辣刚烈,与主子迎春的安静懦弱形成鲜明对比。若不是抄检大观园,查出了司棋与表兄潘又安的私情,那么司棋应该会作为陪房跟随迎春一起到孙绍祖家。与被逐相比,也好不到哪去。
探春精通书法。她的首席大丫鬟就叫侍书。在“才自精明志自高”的探春身边,侍书善于察言观色。
《懦小姐不问累丝凤》一回里,柱儿媳妇在迎春房里与丫鬟大吵大闹,探春看不过去,一个眼神给侍书,她就把平儿找了来。宝琴拍手笑称“三姐姐敢是有驱神召将的符术”。
其实,都是侍书反应快,深知探春心思。更有抄检大观园时,怒怼王善保家的。连王熙凤都笑叹“好丫头”,“有其主必有其仆”。探春远嫁,应该会带了侍书去吧?以侍书的机灵敏锐,应该可以成为探春的得力助手。
惜春善画。贾母吩咐了她画大观园,还要画上宝琴和白雪红梅。“入画”是个好名字,让人充满了想象和联想。
可惜,也被抄检大观园的风波侵袭,她替哥哥收着的一些私房钱,本来是贾珍赏的,可是因为私相传递,“官盐成了私盐”。这本来不是大错,凤姐都说:“素日我看她还好,谁没一个错?
”尤氏和奶娘等人也都替入画求情,可怜的入画跪下求饶,只求“生死在一处”。入画的老子娘都在南方,她和哥哥都跟着叔婶过日子。可是叔婶吃酒赌钱,入画哥哥这才把钱交给入画收着的。
惜春年纪小,入画自然也比别的大丫头小。想想入画从小服侍了惜春一场,惜春却“天生地一种百折不回的廉介孤独僻性”,“咬定牙,断乎不肯”,硬是将可怜的入画赶走了。
04
夏金桂与香菱
提到“好名好姓”,不得不提到夏金桂。取名金桂,是因为她家有“几十顷地种着桂花”。她家又称为“桂花夏家”,非常富贵,其馀田地不用说,单长安“城里城外桂花局,俱是他家的,连宫里一应陈设盆景,亦是他家供奉”。
同薛蟠家一样,她家也是皇商。夏金桂亦是丧父的独生女,寡母百依百顺,养成了骄纵横行的脾气。因为自己小名金桂,就不许别人口中带出来“金”、“桂”二字,凡有不小心误说出一字者,她便定要苦打重罚才罢。
“金桂”,金贵也。为了自抬身价,夏金桂将桂花赋予个讳称“嫦娥花”。读起来想笑,这个也读过书,颇认得几个字的夏金桂,还真是不忘学以致用,三个字将“自己尊若菩萨,他人秽如粪土”的骄横尽数描摹出来。
遇到夏金桂,香菱的劫数就来了。香菱本是乡绅甄士隐的女儿,名“英莲”——是“真应怜”啊。幼时就被拐子拐走,历尽艰辛。到了薛家,宝钗取名“香菱”。夏金桂因宝钗“觉察她的不轨之心,每每暗中弹压 ”,对宝钗充满了怨怼。
然而又无可奈何。于是借口宝钗“不通”,又以“菱角开花,谁见香来”的理由给香菱改名作“秋菱”。 菱角花开于六七月分,何来“秋菱”?香菱的判词上有枯莲残藕,“莲”是她的本名,只是残枯败落,暗喻了她的不幸命运。
宝玉早在悲迎春出嫁的时候就见园里池内的翠荷香菱,摇摇落落的画面。“蓼花菱叶不胜愁,重露繁霜压纤梗。”这是宝玉与迎春的惜别之歌,也是暗示香菱不幸的谶语。贾迎春误嫁中山狼,美香菱屈受贪夫棒,这是红楼梦里血泪斑斑的悲剧。
05
诗社里的名号
除去“好名好姓”,大观园的诗社里的“诗翁”也都有好名号。社长李纨自号“稻香老农”,符合她一向的低调风格。探春因最喜芭蕉,自称“蕉下客”。
黛玉用“蕉叶覆鹿”的典故取笑探春,不想探春竟替她取好了“潇湘妃子”的美号。
李纨素喜宝钗,替她取了“蘅芜君”的名号。
宝玉被宝钗戏谑为“无事忙”,又送他“富贵散人”的号。李纨说旧号“绛洞花主”就好。我终是喜欢怡红公子的别号。
湘云来迟了,不曾赶上,后号枕霞旧友,也颇有情致,亦有点物是人非的落寞,毕竟贾母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几十年。
诗社取名“海棠诗社”,因为贾芸送宝玉两盆海棠花的缘故,第一咏就是白海棠。蘅芜君的“淡极始知花更艳”,真是与她“任是无情也动人”的拈花名相得益彰。而潇湘妃子的“偷来梨蕊三分白,借得梅花一缕魂”,这是逸才仙品。
对此,稻香老农的评价很中肯:若论“风流别致”,自是潇湘妃子,“若论含蓄浑厚,终让蘅稿”。
海棠诗社,诗韵飘扬。诗翁雅号,满室生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