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前，家里是有二只猫的，一只白色的老猫，称“老白”，一只黄色的小猫，称“小黄”。

老白是母亲的娘家人送的。当时因村中老鼠泛滥，村中猫儿又少，村上的人用药毒杀老鼠，结果不减反增，猫儿倒是被药死不少，几尽绝迹，方圆几十里不见一猫。猫儿没了，老鼠们更加猖狂了，田间地头，屋前墙角都可见手掌般大小，肚皮滚圆的老鼠。夜间入睡时，老鼠打架的声音异常清晰。有时，老鼠还会窜上炕头，部分人家的婴儿据说都被咬了。老鼠的恶行可谓是天怒人怨了，乡间邻里又寻着养起猫了。母亲的娘家人听说后，便送来了一只猫，这便是老白了。送来的时候，还是一只小猫仔，娘家人担心它跑了，脖子里给它拴了一根红绳儿绑着。不过，它并不闹着跑，见了人便钻到茶几下了，蹲坐下，眼睛怯生生的望着，白绒绒的一团，甚是可爱。

老白会捉老鼠时，家里老鼠骤减，少了许多麻烦。时隔多年后，老白体形已有点臃肿，靠卧在院子的南墙晒太阳，眯着眼睛，眼角处还粘着黑的物儿（眼屎），用嘴添着身上的部位，偶尔打着哈欠，伸伸爪。这时一只黄色的小猫突然从墙上一跃，落在院里。这小猫便是小黄了。

小黄是邻居送的。这几年村里养猫的人多，有的人家里甚至养了有四五只，多而为患，便送到我家里来了。小黄比老白体形较小，不似老白稳重，好动喜玩，时而静藏在一角抓屋顶的麻雀，时而不知从哪里弄出圆的物儿在院里滚动。这小黄不比老白，还嘴馋，喜欢偷吃家里的肉，防不胜防。

小黄在家资历虽浅，却显然成了“大佬”。二猫在一起，便要争吃口粮。老白嘴里不断发出“呼呜”的警告，伸出利爪以示武力，却被小黄无视，相持几秒，老白放弃嘴边的食物，眼睁睁看着被小黄吃了。老白情绪低落，只能吃剩的，只能感叹“老不能以筋骨为能”了。

小黄偷吃肉的次数越来越多，家人见了它总是不高兴，有时便要拿了家什物儿追打，见了家里人便落荒而逃，露出一脸的无辜与惊慌样。之后，又传出小黄偷吃邻家小鸡崽的消息，但无确凿的证据能证明小黄行凶，所以邻居们时常抱怨，时间一长，家里人颇感压力，便动了赶走小黄的念头。不过，尝试多次，也未能撵走。后又多次偷吃了家里的肉类食物，父亲动了杀念，却又不忍将它弄死。于是，取了肉引诱小黄，将其装入编织袋中，打算送到陌生的地方，自生自灭。适逢天冷降雪，天上飘着雪花儿，小黄在编织袋中在寒夜中挣扎了一晚。翌日，打开袋子，它浑身湿透，肚子鼓得像个皮球，爪子无力地挣扎，已是奄奄一息——先是受了冻，后又活活被尿憋死了。至此，小黄终结了一生。

村中猫儿们的名声越来越差，老白似乎也难逃厄运。这时正好有一亲戚家有老鼠，便将老白送到了她家。她家小孩子见了老白又是抱，又是亲，又是喂零食。这猫也倒并不感到不适应，不闹不跑。正如乡间所说，这猫天生就是嫌贫爱富的骚货儿。老白头一天便居然安稳的住下来了。

时隔一年，再见老白时，它已没有在我家那幅体形了，浑身脏兮兮，身上白黑相间，脊骨耸起，毛发横竖，瘦骨伶仃，一副懒洋洋的模样，卧在铁炉旁边放煤的匣子里。据说，这白猫现在只吃肉，不吃其它了。有时也会溜到厨房里面偷吃肉——大约，它也步入已死的小黄的路了——依稀记得，它后来终究也是死了。

“老白”“小黄”先前并无此名的，后来才这么叫的。乡间的猫儿不似城里的猫儿，有名儿叫，有专门的吃食。它们的生死都归于主人，杀戮也归于合理。从“老白”“小黄”的身上似乎能看到许多人类生活的影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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